LeHavre-PosterArt

作為芬蘭最享譽國際的作者型導演,阿基郭利斯馬基在《溫心港灣》仍維持飽和卻滲露懷舊的靛藍、磚赤色溫,最簡約、印象式的動作替代複雜的動機,用冷靜的基調輕煲正面能量的信仰、頂多對著無可奈何說幾句不算聰慧的玩笑話。作為啟航郭利斯馬基「港灣三部曲」的《溫心港灣》,實際上是包裹在2009年9月22日發生於法國加萊港的真實事件外,一層層從公權力到探討人性、最後終結於奇蹟的變奏昇華。

與34公里外的英國對望的加萊港,位處海峽最狹窄的歐陸端,從過往貿易、軍事地位退役,晚近滯留大批與機會失之交臂的政治難民,其聚集於碼頭與碉堡間,俗稱「叢林the jungle」。《愛的自由式Welcome》從伊拉克男孩橫渡英吉利海峽的異想天開見識加萊作為夢  想跳板的現況,《溫心港灣》則以當局拂曉掃蕩「叢林」的公權力介入作為引子,發想勒阿弗爾的餘波盪漾。

郭利斯馬基讓《溫心港灣》從「社會的界線」作為故事發展的第一層,這包括「人的互動」與「公權力的執行」兩部分。編導高超地利用開場戲,只消一幕就道盡其中交集的荒謬,再搭配後續幾個村民的反應,界線太過分明的「冷」就無所遁藏。

檢視開場的鋪陳,André Wilms飾演的失意作家馬歇流浪到勒阿弗爾港靠擦皮鞋謀生,站在碼頭看人來人往的腳步,卻面臨沒有皮鞋可擦的窘境,好不容易等到一雙皮鞋,一旁亞洲移民來的小張注意到這體面的客人竟銬著手銬,不遠處幾個盯哨的男人,在皮鞋付過錢離開後槍聲響起,馬歇說「還好,他還來的及付錢」。

這段乍看是郭利斯馬基慣用的「冷處理」,實際是「寫作無法謀生的作家」、「無力對抗(不穿皮鞋)生活習慣的改變」、「目睹(槍擊)現場的麻木」堆疊起來集體社會的寒心,頂多郭利斯馬基補上一記回馬槍,用殘酷的幽默收場。這與後段被馬歇賒帳怕到紛紛迴避的村民,同樣強化過度重視功能性(消費中買與賣的行為)的互動,將引發人際失溫的危機(對付錢與否的關心遠大於槍擊事件、無力消費就無法獲得生活必需品)。

另外,郭利斯馬基透過小張和皮鞋客人、盯哨人員畫面的交錯剪接,在玩弄玄疑之際(皮鞋客人、盯哨人員孰正孰邪的曖昧)也帶出《溫心港灣》關於「移民」的議題。移民政策與難民的對策,小張的口中說出不少聽來荒謬的真實,「地中海裡(偽造的)出生證明,比魚還多」、「要驅逐一個沒名沒姓的人是更困難的」。

《溫心港灣》奠基於起先村民/警察對法律條文的過度依從,當村民及馬歇在想偷渡倫敦尋找母親的非洲男孩闖入生活起了變化,仍依法行政、代表公權力的警察就成了「僵化」的對照組。當然這樣的安排,或許也影射當局在加萊事件欠周延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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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洲男孩是攪動村民良善的觸媒,首當其衝的馬歇放下慣常的冷漠,從提供男孩食物到將男孩安置家中,從親自造訪男孩在加萊身陷囹圄的祖父到耗盡儲蓄替男孩圓夢,期間村民也若有似無地大方資助,郭利斯馬基的故事此刻跳脫律法,進入到以「人性」做為行動依規的層次。此間,在眾多銜命追緝非洲男孩的警察模糊印象當中,編導安排了Jean-Pierre Darroussin飾演的警探蒙內,一個擺蕩在「人/朋友」與「法/警方」間的角色。或許仍保持「人」的況味,因此在追緝偷渡者藏匿的貨櫃時,擋下了槍說道「這只是個孩子」;或許在身兼「執法者」時還得以「我現在只是個朋友」明志、提點去路。這關鍵到看似全知的角色決定了結局走向,而多場頗具玩味的安排(如闖進馬歇家中與男孩只有一門之隔、登上快艇檢查),觀眾不免對蒙內在兩種身分間權衡的過程倒抽一口氣,卻也強化郭利斯馬基對人性所抱持的觀點。

縱使馬歇與村民能挹注非洲男孩的夢想,馬歇溫順妻子雅樂蒂(Kati Outinen飾演)身上的病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。導演用切片般的生活瑣事,拍出夫妻間搭不上幾句話的情深意濃,也藉由非洲男孩說出雅樂蒂在馬歇生命中的重要性。正當擔心影片留下遺憾時,編導啟動第三層次,讓神蹟來運作對真善美的信念。

在《溫心港灣》中這樣三層結構的安排並不顯突兀,因為情緒是層層堆疊,在認識了法律之後找到人性存在的位置,在實踐人性之後奇蹟使信仰更為堅定。阿基郭利斯馬基縱使切開法國當局面對政治難民的傷口,至少還相信良善,這不是童話的欺瞞而是導演作品中一以貫之的信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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